2011年1月14日 星期五

真實的自我.真實的台灣

        編了十四期的《台灣教師》,也許有人奇怪為什麼從來不見「主編的話」或「編輯室筆記」等﹖甚且在邀稿時,有人質疑我為什麼不自己寫稿﹖
        忙呀!白天私校教書,晚上回到家已全身癱瘓,那有心思靜下來寫稿﹖況且企劃專欄,邀稿、收集雜文、排版、校稿、發行等已經占去許多時間,剩餘的空檔,留給自我品嘗吧!於是容我偷懶一下。
        邀稿容易寫稿難。我不是爬格子出身,中國詩人杜甫撚斷三根鬚才能擠出偉大的詩詞,從小作文不及格的我,又能寫出什麼好東西﹖
    篇幅有限。「台灣教師」的版面僅薄薄的A3紙一張正反兩面,每月出刊一次,要傳達那麼多訊息給讀者,怎麼擠得下我粗陋的文詞﹖還是免了吧!我如此的原諒自己阿Q的心態。
        可《台灣教師》出版一年多,藏鏡人,你總該現身!那有主編刊物,不發表任何想法﹖一則闡述《台灣教師》的編輯理念,再則拉近刊物與讀者的距離。無論如何,這支禿筆該給讀者和自己交待一回。
        就從「稻橄」說起吧!這筆名出現於第一期到第九期,原先是為了思念我的平埔族人Taokas而起的。有一次,我重新翻看舊資料,注意到其中一份描述Taokas是用福佬語的「斗葛」發音。我想起苗栗縣後龍鎮東社、西社的族人不也以「斗葛」自稱﹖「斗葛」——多麼陌生但親切的名詞!它比「稻橄」(北京語發音)更親近的我族人。思量再三,我決定以「斗葛」取代「稻橄」。敬愛的祖靈,這筆名如果有一絲的冒犯,請原諒我的不敬,並寬容我的私心吧!
        在覺醒後成為台獨基本教義派的某一天,空氣中飄散了優雅的西洋古典音樂,含混著濃郁的咖啡香的陋室裹,一位新認識的朋友問我是什麼人﹖我自然的回答「原住民」。他愣住了,又問那一族﹖「Taokas——平埔族的一支」。友人接著說:「那不就是漢化的平埔族嗎﹖」我皺起眉頭告訴他「我不認為自己漢化,除了借用漢語思考及表達,其他諸如興趣、嗜好、生活習慣、肢體語言、思考方式等大部份是西化的。就這個角度言,我不認為自己漢化」。那麼我是「 」化呢﹖歸國學人的朋友給了一個答案——「現代化」。
        一個「現代化」的Taokas找到了自我。未覺醒前,多麼長的一段時間和許多原住民一樣自卑於自己的血統。特別是漢名姓潘的我,從小被同伴戲稱為「番仔」,濃濃的自卑情結由此產生,揮之不去。直到三十好幾,台灣社會本土化的聲音終於渲染到我乾枯的心靈。從憤世嫉俗的批判到投入社會運動開始,我感覺自己的自卑情結猶如剝洋蔥一般,一層層逐漸褪下。愈了解台灣的種種,愈體悟台灣的苦難。也像歷經千辛萬苦的棄兒,終於找到同樣受盡人世折磨的母親,所有的辛酸與悲苦,在相逢的剎那,在潸潸而下的淚珠中滌盡、昇華…
        島上的子民,多少人和我一樣有如此這般的心路歷程﹖
        我教的學校裡有一位外省籍的女老師,向來以大女人自居,看她以標準的京片子和男老師針鋒相對,潑辣慓悍的模樣,不禁使我想起新黨的某位女性立委,同樣的尖銳能幹,不讓鬚眉。競選立委期間,有公車司機播放她的廣告詞,第一次聽到她以純正流利的福佬語為自己宣傳拉票。原來她的母親是道地的台灣人,她可曾意識到她這一半的血統,可能還摻有原住民的血液——如果她深入了解台灣歷史的話。
        身為女人,以充滿父系(中國)文化驕傲的胸懷,在台灣社會大放厥詞,揮灑問政,卻完全輕忽、鄙視囁嚅瑟縮一角的母系(台灣)文化——如此的依附於男性沙文主義威權的思想和行為。這樣的女強人,算那門子的女性意識抬頭﹖
        在所謂「背祖忘宗」「飲水思源」的統獨論戰中,許多「新住民」其實早已陷入父系思考的迷思而不自知。
        也許是我的原住民血統純度足夠讓我去真實的面對自己。然而生活在這塊島嶼幾百代、幾世代、幾十年的所有住民已經葛蔓糾結,命運同體。我們的生活方式、風俗習慣等文化發展模式也已經和中國迥然不同。這樣的事實為什麼不能凝聚我們成為一個獨立國家的共識﹖是長久以來父系思考的文化制約和制式教育洗腦的結果,使我們無法接觸真實的台灣——真正的母親。
        站在唯一生養我們的土地上,凝視滿目瘡痍的台灣,唯有全體住民的意識覺醒,才能毫不猶疑,沒有芥蒂攜手共同為她療傷,並重新打造台灣成為一個永遠舒適安樂的家園。
   (原文刊於《台灣教師》151997.11.10 ,筆名斗葛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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